有心人做过这样一个统计,国际足联当下的209个成员国和地区协会中,已经有80个拥有了晋级世界杯决赛圈的经历。明年世界杯赛中的唯一“新人”将是——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这第80个便是我们中国人简称德“波黑”,凭记忆说出这个国家的全名绝非易事,比这更具挑战的自然是,在脑海中描摹巴尔干半岛二十年间的沧桑巨变。战火硝烟虽成往事,但似乎永远无法弥合的民族对立与差别犹如未曾愈合的伤疤,总在提醒,它一直都在,当局者淡然,局外人愕然。
我们该算是局外人,10月15日,波黑压倒希腊顺利出线时,中国媒体普遍采用了萨拉热窝的公民们街头欢庆的热烈场景作为焦点图。照片上的球迷器宇轩昂,在2010年世界杯和2012年欧洲杯附加赛中,他们的国家两度输给了C罗,没能早些实现创造历史。如今,他们可以傲然地看着C罗必须再一次去接受炼狱般的决战。照片里的信息可以很单一,也可以非常丰富。比如颜色,经过仔细辨认那些涌上街头的年轻人渲染着蓝、白、黄三色,这本没有啥特别之处嘛,人家国旗和国徽就是这三色飞扬。没错,国旗中那个黄色三角形意在表明这个人口不过388万人的小国是由克罗地亚、塞尔维亚和穆斯林三族融合而成。而这个尖锐的三角形在国旗中切入一片象征着欧洲大陆的蔚蓝之中,并配合着一排白色的星星,寓意这个新兴的国度是欧洲的一部分。
这面国旗从1998年2月开始一直飘扬在波黑5.12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之上,此前鲜血染红了巴尔干半岛,种族仇杀被世人不耻。蓝、白、黄,三色道不尽民族纷争与仇恨,当下的波黑内部依旧因为强烈的民族自治现实而上演着特殊的政治体制,波黑主席团由三人所组成,每人各属一个民族(穆族、塞族、克族),任期为四年,四年中每人轮流就任八个月主席团主席的职位。主席团成员由人民直选,其中穆克联邦选出穆族、克族成员,塞族共和国选出塞族成员。尽管近年来,民族隔阂渐有消融之象,但根本性对立必将永存。比如,当波黑队预选赛最后一场关键之战上演时,国内的塞族共和国电视台并没有进行直播,因为在这些塞族人心目中,他们最忠诚的还是塞尔维亚队,民族立场与情绪是流淌在每个人的血液之中的。有人说,1945年是我们这个世界现代格局的“元年”,那对于巴尔干半岛诸国而言,冷战结束之后的内战才是自己的又一个历史意义“元年”,其历史脉络之复杂超乎我等想象,简而言之,因为塞尔维亚武力支持波黑内部的塞尔维亚人独立而爆发的波黑战争伤痛尚在。国际社会的斡旋之下,波黑内部安放下了一个塞族共和国。此番,当波黑荣耀成为世界杯赛32强后,塞族共和国总统杜迪克发出的贺词依旧被解读为“不积极和无激情”。而波黑国内的克族也毫不掩饰他们对于克罗地亚队晋级的自豪,萨格勒布才是他们心目中足球之都,而不是眼前因为胜利而焰火照亮夜空的萨拉热窝。整整二十年前,照亮萨拉热窝夜空的是轰炸点燃的烈焰,CNN著名的战地女记者阿曼普尔在波黑世界杯出线夜深情写到,四年战争让城中的体育场大多成为阴森的墓地,以至于战后最初国家队主场比赛只有选择在海外举行。在阿曼普尔看来,体育的胜利在这个国度里,一定能让人们彼此之间更加紧密些。
面对波黑的晋级,刺激我们中国人的是388万对13亿人口的反差,其实这样的比较越来越没有意义,只是抒发愤懑之情而已。还有更刺激的呢,波黑在国际足联的排行榜上竟然高居第13位,一线强队的排名啊。而西方观察家们则继续执着于东欧与南欧政治格局与版图巨变之后的社会演进景象,波黑内部塞族共和国占有领土49%,人口占37%,克族与穆族的人口分别占11%和48%。当年,身为塞族的铁托总统,为了对抗克族,广泛吸引周边国家的穆族加入南斯拉夫,最终导致穆族总量超过了塞族。长久以来形成的名族格局,至今还在阻碍着波黑顺利加盟欧盟。建国之初,波黑足协居然要同时拥有三个民族选出的足协主席,有着不同民族属性的三个国内联赛,这大概也属世界足球史上的仅有特例。因为缺乏必要的监管,三主席模式下的波黑足协混乱不堪,贪腐恶名尽人皆知,国际足联为此曾经对足协进行过惩处,禁止其国家队和俱乐部队参加欧洲赛事。
直到2000年,迫于压力,波黑国内足协中的克族和穆族势力开始合作,随后塞族也顺应了历史必然,这个共同热爱足球的国度开始正式上路出征了。战火可以摧毁很多东西,但是现代战争之后的政治格局重组想不到潜移默化地成就了巴尔干半岛上各国的足球复兴。如今波黑足球的栋梁之才大多都是战争移民的后代,当年巴尔干半岛人为了躲避刀兵之灾,远走他乡,选择新国籍。如今,那些自小踢球已有所成的移民后代们需要选择“足球国籍”啦,他们的父母眼看着“波黑梦”渐圆,自然鼓励孩子能为故国效力,因此波黑吸纳了一批“勤王少年”。最近的一例是多特蒙德的20岁的“德国人”科拉希纳茨得到国际足联恩准,为父母故国波黑效力,此前他几乎入选了德国各个年龄段的国家青年队。故国梦圆,定能让克族和穆族的好儿郎至少愿意奔赴那三色旗下,一个骨子里热爱足球的国度终于涤荡了战火尘埃,安然地享受足球啦。